第 178 部分阅读_辣文合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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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8 部分阅读

  漂亮!

  这经寒宝甲,裁得像战服,本就是英气十足,威风凛凛;我虽身子单薄,但多穿了几层,现在倒撑出些健硕,若再配上把宝剑神刀,说是个将军也有人信吧?

  想着、居然就笑了出来,声音在空旷的洞府中绵绵流荡,如幻似梦。

  要是千云戈看见这样的我、会怎样?跟从前当真是两个人一般,说不定他也不能认出。下回见了,倒要试试,看他还说不说我柔媚风骚——若穿上这身、驾上馀雪,呵,不知该多洒脱!

  以后我也再不要长衫宽袍;恐怕什么祸水、什么妖颜都是那衣裳惹得。怪不得有人说“不爱红装爱武装”,可不是,好好一个人,都让那“红装”掩盖没了,哪有什么真色风采?

  我若从小长在爹娘身旁,说不定、现在也是个武士侠客,早云游天下了——若是那样与千云戈遇上……

  我清了清喉咙,又一抱拳,模范起千云戈的声音:“敢问——这位侠士尊姓大名?在下……在下均赫王爷千云戈,幸会幸会!”

  “嗯……均赫王爷?我没听过,凭什么告诉你我的尊姓大名!”我张狂道。

  “本王神威盖世……”好想也算:“智勇双全,你居然不认的——实在不像话,抓回府里,看你不老老实实!”

  “哼,就凭你!本侠士功夫了得,我劝你跪下给我磕头认错,这回——我就放了你。”

  “好,那我们就比试比试!”

  于是,刀光剑影;

  于是,千云戈败在我剑下;

  于是,甘愿追随身侧,终生做我的侍者。

  呵呵,这故事倒好,总算是他让我给赢了——此后:自然一同行走江湖,行侠仗义,偶尔遇上险难,我们也相互帮衬……

  妙虽妙——

  可总像是、少点儿什么。

  理应他身受重伤,而我救了他,所以他才要对我以身相许——

  以身相许?是有点儿怪,就算是:情定终生。

  可开始我决不喜欢他,到后来才被他打动,所以……

  我想得恨不能笑倒在地上,忙又跑去打开包袱、翻出笔墨,准备记录下来。

  突然,一页墨纸从顾峥给我的书册间掉落,打开——竟是那篇江淹的《别赋》。

  道是——

  黯然者,唯别而已矣。

  叹:为分别,你我都憔悴了心魂;浮生一日日过,人前也总得不负了根本;但卸去重重世俗身份,我们谁不是裸露着最疼痛的伤痕,在幽暗中苦寻解药?

  你是我远处的灯,看得见,够不着,所以灰心难过,但、愿你不论如何亮着,愿此别不是长别,我若能摸爬滚打着过去,你就许我永爱。

  又道——

  别方不定,别理千名,有别必怨,有怨必盈。

  仰头,月已初华,我缓缓褪下衣装,向砚渝池迈去——凉!

  凉到彻骨都不够,却没有麻木。

  叹:生离死别,你我不知经历了多少。也许你我本就是天地不容,但既不曾绝灭,仍是苦苦争着,也必有一番花开花落。

  我们非是同生,此前也各有经历,可已然相汇、岂还能分开?若说非要渡了千万聚散分离、凄凉惨淡,才能携手永合,你可愿担这劫难、可愿与你共难的人——是我?

  凉,便凉吧。

  我咬紧牙关,终于狠心没入那极冰之池:刹那莲花成台,魂飞广寒……

  再道:暂游万里,少别千年。

  叹:红尘难拂,人间多绊。

  你曾问,可在意人言所畏?我不答,只是那刻、看见了你的无助和无助下孩子般的倔强,我不信人心能刀枪不入,你即便再高居人上,忍不为我更伤?

  而今至此绝地,孤独无依,宛如出世,倒是——纲常算什么、道义算什么、伦理算什么、血亲算什么?我忍着这极至的空虚与哀愁,默然绽开旷世无双的哗变,美如亡、璨如荒。

  若不遭折,再入芸芸众生,我宁愿让繁绕的人情世故将我羁缠,因它也将你羁缠,我怎能不和你一同沦陷?

  终是道:光阴往来,与子之别,思心徘徊。

  苦,好苦,我依旧怯弱,要是我又坚持不住想要退缩,你能否为我积蓄一份坚强?

  无妨,我爱,你若苦到不能坚持,我也必为你打开满心无畏的谷仓。

  这一叹:愿能收敛、前尘后世所有的破绽,塑一道地竭天枯也蜿蜒不尽的红线。

  想你,再无别他。

  ……

  几日住下来,我竟也习惯了离寒洞中的生活;双秀早上送来我每日所需,偶尔也传些如何擅用凝砚之水、极月之华和这洞中精神的心法要诀给我,我伤处的疼果然渐好。

  更让我稀奇的是,砚渝池顶空、夜夜月色不掩,且本该经月而变的那轮皎洁从来都是满盘。

  我万分不解,又去问双秀,她们还是笑笑就算了,并不回答。

  我只好收回这疑惑,自然对平鸿宫中的人早有了解:虽然规矩严格,却从不违逆本性,所以他们既有自己的原则,又显得随心所。于是对那谜底也就作罢。

  只是自进入这离寒洞,我就从未出去过;不是平鸿宫的人不许,而是我自己不想。

  不知自己在守着什么、或是坚持什么,总之是,宁可在洞中闲的乱晃,也决不踏出半步,甚至连出口的地方都不去光顾。

  这日,秀锦才放下手篮,见我歪在一旁发呆,竟问道:“公子,你怎么也不出去,日日都困在里头呢?”

  我没料到她会和我说话,依旧愣着,半天才回过神,惊讶地瞪着眼,道:“姐姐说什么?”

  “我说,你怎么也不出去,只在这里闷着。”秀锦又说。

  我一时语塞,支吾着:“嗯……许是怕冷……”

  秀锦不解地看看我,终于又不说话,和着秀帛飘然而去。

  我又呆了,头脑空空,半天却只有秀锦那句‘怎么也不出去’不停回荡,懊恼地叫了一声,还是继续失起神来。

  千云戈果然再也不来了。

  起初以为,他总会感应到我而今的孤独寂寞,忍不住来看我;那知那夜的话,他决不只是说说而已。

  固然、知道他必是有事绊着——可这诺大的离寒洞、这一眼望去空无一物的飘虚、这狠绝到几乎让人放弃一切冰冷、这永远看不出隐晴圆缺的寒月,日复一日的重复重复重复……

  处处都是一样——昨天跟今天一样,今天跟明天一样,明天又跟永远下去的每一天都一模一样。

  洞里没有朝夕,时间仿佛停住,世间一切都不再,没有任何东西是在继续。

  太静、太空、太不真实,就连对自己、都快感觉不到丝缕的变化,我要被这极至逼疯了!

  就是这样你也不来吗?我不想恨你、甚至连埋怨都不想,可我满心的盼望渐成尸骨,我却越来越抓不住,而你只稍微怜悯就能救我,这番不甘,你让我怎么遗忘,怎么一带而过便成无足轻重?

  不该怨却是怨了,不该恨也是恨了,不该难过、不该落泪、不该报复——可我终忍不住。

  于是脱下层层御寒的衣服,把能砸的、能毁的、能出气的全造乱一番,仍不解恨,光着脚、便跑了出去。

  才出离寒洞还不觉,越跑才越知道冷的厉害,小腿早抽了筋,四肢没一处不僵硬,终于顿倒在地,却是一动都不能。

  我在眼底略结成霜的泪虚中仰头看去,无意间竟到了极颠,风吹着,明明不大,却好像要把我卷走——卷走是不是好过些?我彻底丢了你是否才在意?

  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,我……受不了,求你。

  抖抖嗦嗦,若是睡了也罢——以前不开心可以睡去,以前难受极了可以昏迷,那时的危险却成为现在的期盼,只因为连糊涂一刻都太难。

  我去不了,又定不下,像在半空,什么、也把持不住。

  ……

  “……”突然有人叫我。

  我一个寒战——是你吗?

  “……”又是一声。

  我更加安静地等着。

  “……”

  不负我望。

  极力回头——脖子几若结冰般,动起来铿锵错响。

  水蓝的大襟飞起,再向上些!

  马上就好……

  却——

  一霎那又倒落下去。

  不是他。

  “公子,你怎么在这里?”秀锦停住脚步,愣了一刻。

  我如旱漠中的鱼,双唇张合,似要说什么、却又无声。

  不容秀锦走过来,我已撒气般、一掌拍在地上,撑起半身、仰天嘶鸣。

  声入苍庐——

  忽而,斗转星移,月华收,朝日启。

  一束菊光渗透重云,正落在颠峦至高的缝隙间,如洒仙籽、沐天泉,丹娆苏醒,展瓣荼糜,血一样的娇骨在长风中激舞,震碎无数冥顽心中的结石。

  怒放

  高处不胜寒,却如此骄傲地享受着世间第一抹晨光,染醉身边荒芜孤绝的风景——动人是为它,却不止于它;它不要,谁都可向它施与,然不知,贪享间、它已报答了韶华。

  合眼,原是这样。

  “孤宠!”后赶来的秀帛突然叫了一声。

  “公子倒是有福之人。”秀锦说着已向我走来。

  我依旧盯着那艳慑天涯的丹株不动。

  秀帛打量我半天,道:“秀锦,你是说要把孤宠给……”

  秀锦笑笑,径直朝那丹株走去,一个翻身便单臂勾住险颠一角,伸手便要摘来。

  “住手!”我与秀帛竟异口同声喝道,而后各自惊讶,又都看向秀锦。

  秀锦迟疑,暂没有下手,又扭过头,道:“这东西与他有缘,本就该给有缘人。”说完,巧手一敛,那碗口大的红香便捻于掌中,随轻盈的身子飞落下来。

  秀帛绷着脸不再多话;秀锦走过来,看看我,道:“这花叫‘孤宠’,非遇极日极月极时才开,能祛百毒、养根本,今日你在此遇着,便应了那‘孤宠迢迢难期,若妍一字为缘’的宫令,而今你可拿这个化解身上的残毒了。”

  抬头看着秀锦手中的丹株,我竟还能僵着身子起来,只是动作得万分狼狈:“孤……宠……”声如弱烛,若有若无,风欺我,遍卷残音。

  于是,吸气、默然,向天问:孤宠?

  “孤宠?”陈松的身子随马车一颠,眉头也皱了起来:“可是平鸿宫传说的圣物?”

  我微微一诧,回过神,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陈松笑了:“不过是道听途说,本来以为是骗人的玩意儿,没想到竟真有这东西。据说,那是好几朝以前……”刚说到这儿,马车突然停住。

  我身子稍震,忍不住挑帘,向那护卫长滋问:“又怎么了?”

  “七少爷……”

  不等护卫长说完,我的眼神却凝住了:“哑仆,你怎么在此?”我不解地问。

  哑仆满脸是汗,不知这一路是怎么来的,浑身上下脏的厉害;见了我竟有些压不住的欣喜,又跪下磕了个头,便疾步走来;可还未到近前却被两个护卫拦住。

  “你们放他过来,不碍的!”见状,我忙吩咐道。

  哑仆再次上来,从怀里抽出封信递给我。

  我略一停搁,接过,打开细看。

  原来这哑仆——唉,算了,既然裘瓮澈都为他求情——于是我思量片刻,叹口气,道:“好吧,你既愿跟着,那就跟吧;不过……”

  跟着我,你可不一定能安享太平。

  哑仆立时显得局促,一张丑脸抖了抖,红的不见本色。

  我只得作罢,见他两手空空,又问:“你没别的什么东西了?”

  哑仆摇摇头——我却点头,道一句“也好”,便催促众人,又往郡州、均赫王府去了。

  “七少爷?”新来的丫头碧桃在屋外叫了一声。

  “什么事?”我头也没抬问道。

  “休维寒休先生在外头求见呢。”

  我这才停了手中的书信,回身看去:“休维寒?他不是跟王爷去长都见驾了吗?”

  “休先生说他辞了官,所以早回来了。”碧桃垂首道。

  “那你先请他到中堂坐坐,我一会儿就去。”

  “是,七少爷。”碧桃答着退下了。

  我隔窗、看她直出了院门才一溜烟跑了,终究觉得有些好笑。

  回到“均赫王府”已经一个多月,又快到盛夏时节。

  千云戈几乎造了个一模一样的“销云阁”给我,只是他自己却一直没有回来。

  不知他跟下人们交代过什么,大家见了我都像见了判官似的,顺从固然顺从,可实在无聊透顶。

  郡州——总归不比长都繁华,但也是西南重城。只是没了昔日旧友和那些相邀相乐的时光,认识的不过几个王府老人儿,于我多少有些寂寞。

  不过,好在寂寞中我倒开始筹划着自营些生计——箍弄古玩字画。

  郡州虽稍偏,文士风气却重,我若开了行当,得利还在其次,主要是、又能交上几个彭舆昊之徒作朋友。

  这事我只在信中对彭舆昊说过,他却问,有千云戈还不够吗?

  答是:并非不够。

  我们多少磨难都经过,彼此分量如何早有定数;但过去一年多的桩桩件件、也越让我明白,人和人的感情同样需得松快些,太缁缕必究只会更伤了大家。

  一如我的心重刻薄、一如千云戈的霸道自负、一如我的多疑刺探、一如千云戈的擅妒好怒,极至是太易碎的东西,我们偏偏想守着心里的人长长久久一辈子。

  我不敢说此前那些生离死别是否敢再过一回,但仅是想想,都觉得心惊胆战——让我看他受苦、或让他凭我落难,我们都承担不来,所以为这份厮守,必得学着妥协包容。

  另外,我们此生都已做不成寻常人,所以倒不想强求,依旧我是原来的我、他是原来的他,顺其自然,适其本性,也不违背天意和彼此的情意了。

  “休先生,到底是要到朝堂外去寻自在了?”我把着个朱玉屏扇赏玩,悠然道。

  想起几次和休维寒相见,都是各藏阴谋,从未像今天这样惬意过。

  休维寒摇摇头:“谈不上什么寻自在,不过不找麻烦罢了。”

  我忍不住笑了:“也有让休先生怕成这样的麻烦,那我得听听、到底是什么了!”

  “——”休维寒看着我,目色温煦。

  ——呵呵,倒是休维寒第一次这样叫我。

  “王爷大概再有五六天也回来了——我本想让厄澜一同在郡州安定下来,可还是觉得……”

  我对上他略有窘色的脸,揶揄道:“这也不用跟我说,哪有儿子管娘的,倒是送出去的娘亲泼出去的水,休先生跟娘商量就行了!”

  休维寒愣了一刻,竟有些慌乱:“这……我跟厄澜……我们根本……”

  我不怀好意地等他出糗,他倒不说了,于是眼神一转,又道:“休先生到现在都没娶亲,不会还是个……”

  “!”他喝了一声站起身来。

  好玩儿,也有让休维寒惊惶成这样的事,以后拿捏住他,倒可占多少便宜。

  休维寒又平静下去,落座,面无表情道:“若说,真有什么非让我躲着的麻烦,你必是第一个!”

  “哪里哪里,休先生抬举我!”我敬谢不敏。

  休维寒看我片刻,眼神沉着许多:“,你就没什么要问我、问王爷吗?”

  “王爷和休先生就没什么要告诉吗?”

  他无奈地笑了,默念:“你哪里像厄澜的儿子!算了,我不多说,有什么你还是去问王爷——我这就先去了。”说完,起身准备离开。

  “休先生!”我叫住他:“你和娘还是要落居广陵?”

  “是,厄澜在那里住的习惯,离郡州也不远,闲了往来一下倒很方便。”

  不远,这便是我此生与娘亲最好的距离——不远,但也不能太近。

  于是了然点头,我又问:“休先生这是要回去见我娘吧?什么时候动身,我也好去送送!”

  “罢了罢了,你不刁难已经感激不尽!”休维寒服输般抱个拳,而后道别离去。

  我算计着千云戈回来的日子,叫人把府上收拾了,又在外面买下座不大的别苑,只带了哑仆一个、并些自己的东西,便搬了进去。

  接连几天,也一直忙着开珍宝苑的事,满郡州跑了个便,一来选铺子,二来联络行家,三来借机认识一些同道朋友,日子过的紧紧巴巴。

  这日晌午,我正在城南书院街的泊舟馆里、与几个士子讨论一回魏晋书法,正在兴头,馆外突然一阵吵嚷。

  大家稍停,决定歇息片刻把那骚扰捱过去,哪知四五个官家打扮人突然闯了进来,士子们都慌忙站起来,簇成一堆,我在人群中向外望去——为首的,可不就是那盛气凌人的均赫王爷。

  我也不言语,只等他在人群里搜寻,看见我,冷哼一声、攒着脸便过来了。

  “公子,别来无恙啊?”他咬牙切齿道。

  “托王爷福!”我娇笑。

  “哼!不敢!有劳公子府上坐坐,本王有事请教!”千云戈丝毫不客气,听着是请,可分明就是在威迫。

  我目色一敛,变得冷然:“恐怕今日不便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千云戈要恼,可终于压制住、闷声道:“本王诚意相求,请公子赏光……”

  见他做了退步,眼神一转、我也不再刁难,叹口气,道:“既如此,我怎么好拂了王爷盛情。”

  在场众人看着我俩说话,早吓得傻在一旁。

  “那就有请吧!”千云戈示意随从让开路,我大摇大摆走了出去。

  一直候在门外的哑仆见了我,正要上来服侍,千云戈已经死拽着我的胳膊向大门口走去。哑仆见势不妙就要追来,我使他个眼色,他不知所措地跟着,却是不敢妄动。

  千云戈三两下把我塞进马车,哑仆终于奈不住,吭哧数声上前寻我。

  我挑开帘子道:“哑仆,你先回家!”

  “滚!”千云戈一把推开哑仆,上了车,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,响声渗人。

  哑仆倒在地上,终于被我放下帘子隔距。

  马车左右拐了几道弯儿,而后、便向均赫王府飞驰而去。

  看得出,千云戈现在极想把我狠劲儿揉捏一番。

  然而、也算他十分“进益”,进门半天,仍只是绷着身子——尽量不手脚乱晃、尽量不走来走去、尽量不吼声雷响。

  “你到底又闹什么?”他的话几乎变成哀求。

  我心中暗笑:王爷宝贝儿,爱极了你这明明气极、却又不敢对我发泄的样子。

  我很坏很坏很坏……

  却是你亲自选的,所以——别怪我装作无辜、并且问着:“我闹什么了?王爷不看看是我在闹还是你在闹!”

  “你——”他前进一步,凶相又多泄漏一分:“你倒是为什么要搬出去!”

  瞟他一眼,我仍是板着脸:“那王爷说说,我为什么不能搬出去?”

  “你住口!”千云戈挥臂拨掉个宝昭瓷的垒花梅瓶,星星红屑撒了满地,一副风雨初虐的险象;“你敢再叫——敢再叫——”

  “叫什么?”我明知故问。

  “我不是你的王爷!”

  “王爷……”大约是听到碎响,碧桃不知好歹地走了进来,见到这番光景、早吓得说不出话。

  “滚!”又是一声——可怜的双斗玲珑盏……可怜的几天都会做恶梦的碧桃……

  我侧目凝视千云戈,心想:点到为止,不可太过。

  于是缓和一下,我倒像累了似的坐上玉椅,努力寻找个舒服的姿势,而后道:“好好,你不是我的王爷,你是我王叔嘛。王叔息怒,知……”

  “!”千云戈突然哀怆一声,鼻音中带出伤痛的腥弥。

  我所有的戏弄立时胎死腹中,鳖着嘴,半晌说不出话。

  “你是要我怎样才肯罢休!”怔怔然,千云戈眼中竟蓄满了泪水。

  我一下子慌了手脚,三思着刚才的经过——天,我说了什么把你难过成这样。

  不敢注视他,却是心虚地起来,诺诺道:“千……云戈!”

  千云戈不解恨地候着,终于深吸口气,走了过来,拉住我问:“不气了?”

  “啊?”我不解。

  “我知道,你怪我什么也不告诉你,便暗中与皇上合谋;皇上小子对你做的事的确该死,可这回,沼仓国趁我失势竟强迫我叛国,多亏他里应外合才救了我,况且——”千云戈说着,不禁失起神来。

  我总算明白了那时千云戈叫陈松来的目的和这前前后后的玄机——原来如此。

  叹口气,他继续道:“这回皇上又分我朝中四成兵力,要我镇守西南,这是他大度;他有意与我分羹天下,我又如何不帮他?再说,我不帮他,就是帮沼仓,我千云戈再谋逆、也还不至到卖国、反了自己祖宗……”

  “别说了!”我忙打断他,“我不是为这个气你。”

  千云戈迟疑地看着我,眼神辗转不定。

  我抬头对上他瞑邃的眸子,痴一刻,问:“千云戈,分开的日子,你可曾梦见过我?”

  他一怔,竟有些笑意:“你问这干什么?”

  我用力拨过他身子,固执依旧:“你告诉我,你梦见过我么?”

  千云戈低下头,轻声道:“梦过。”

  “经常梦吗?”

  “嗯。”

  心里一下子豁亮起来,如有所悟:“我也是,特别是昏睡那段日子,我好像天天梦见你、夜夜梦见你;你信吗,那梦就跟真的似的,我真的摸到你了,我还闻到你头上龙骨簪的香味,真的……”说着,我轻轻卸去他的头冠——

  果然和梦里一般,早生华发……

  “我知道。”千云戈捏住我的手,慢慢十指合拢,把我包裹。

  可弥漫心头的却不是指掌间传来的温热,反是浴火般的痛苦难捱,我追问:“可你为什么又不理我?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?那地方冷极了、空极了,我每天像死了似的,因为什么都没有——你知道什么都没有,就像副行尸似的一刻不停捱着是什么滋味吗?”

  “我……对不起,。”千云戈一把将我搂进怀里,心有余悸地不停安抚。

  我心里已经笑了,没有怪你,我爱;只是憋着口气,想要发泄而已。

  我尝到了寂寞,知道了苦味;我看到了天地失色,透悟了承宠之孤极、美极。

  然而没有什么会因为我的苦、我的孤独而改变,只有让自己宣泄人间,容纳这浮世的给予,也不枉费了风华与情怀。

  再看着他——我该怎么安慰你为我的无数疼爱、不舍和自责?

  抚上那白发,丝丝缕缕都绞缠着我的心脉。

  “云戈,爱你。”我终于说。

  他依旧在刚才的情绪中沉湎,突然惊醒似的对上我:“你……”

  “爱你。”

  千云戈再次抱紧我,手臂像烙铁,几乎将我化了。

  我感觉出他骤然加速的心跳,和全身上下无法自控的颤抖,压在我颈弯的贴烫渐渐积蓄成泻闸的温湿。

  “爱你……”说不够,而后:“所以让我搬出去。”

  千云戈再次惊住,他猛地扳过我,几乎不会说话:“为……为什么?你不是说、你说爱我……”

  “是,所以我才搬出去。”

  “为什么?不行!我不许!”他孩子似的执扭着,脸上已躁得凌乱。

  我沉默片刻,想挣开、他却把我攥得更紧,于是随他,道:“云戈,你为我生气、为我难受、为我自毁、为我心疼、为我牵挂、为我不舍……你为我的一切、我都喜欢极了,真的——喜欢我的一举一动都让你那么在意,喜欢你为我牵肠挂肚;但是我也爱你,可能很久以前就是的。

  我曾有过很多种难过,可而今,最让我难过的是——看着你有难在身,我却那么无能为力;我想给你更多一些,可是我太穷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不穷。”他固执地说。

  “我穷。我想,要是我能有皇上的心计,或者有千云淇的武功,或者有——有顾峥的执着,再或者有你的不顾一切,那该多好。我脆弱,胆小,好报复,小心眼儿,又善变……”

  “行了,你哪有你说的……”

  “有!你们都对我好,所以看不见我的不好,我不好极了,坏透了……”

  “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!”千云戈狠劲晃我一下,脸上攒成一团。

  我哽哽嗓子,倔犟道:“不说也是——反正我不想再作你府里养的少爷,要么你放了我,让我自己难过一生,要么你让我自立门户,成就些事业。

  我或许一辈子也比不上你们,但是我有一份立场,有一份力量,下回你需要我的时候、我就决不会什么也给不了你!”

  千云戈几次想插话,都被我坚决挡住,最后盯着我看了半天,眼神渐幻散成滟潋——

  终于稠着嗓子、仍有不甘地:“那也不用非搬出去呵,你走了我怎么……”他再三犹豫着,道:“你想做什么都行,就住在府里不是也一样,我以后都不限着你——这回是真的,我发誓还不行?”

  我慢慢挣开他,终于羞赧道:“不是你——你……你怎么都明白不了!在你身边——我必是、必是管不住自己,又要一懒就什么都依赖你。”说完,偷瞥他一眼——

  他痴了一刻,竟得意笑了。

  “你笑什么?”

  “啊?”他仍是笑,而后拉起我的手,亲一下、放在脸上:“你要赖、我让你赖一辈子好了!”

  我抽回手:“我跟你说正经的!”

  千云戈才要说话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为难起来:“——有件事,我得告诉你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

  “那地宝——我给了皇上。”他说着,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打探。

  “什么?”我惊叫,脸一冷、转身背对他。

  “……”他的手伸过,却犹豫着不敢碰我。

  努力憋着——别笑,而后道:“哼,你们早算计得头头是道,独把我蒙在鼓里——”

  又瞥他一眼——急了?急了就好。

  “要想把这事抵押过去,你也别再跟我废话,让我搬出去我就不记恨你!”我说的狠绝。

  “真的!”他一乐又扯过我。

  天天天——我满心怀疑看着他:“你听明白没有,我是说你得答应我搬出去住!”

  他一震,想了又想,叹口气,终于道:“好吧,既然你执意如此,我也不拦了——可你不能住的太远。我听人说了你现在的住处,那地方不好,又小、来往又麻烦。你先回来住几天,我另让人给你找个好住处再搬不迟。”

  “你找?到最后只怕又找到你府里来了!我住着那里极好,搬来搬去麻烦,再说我要开的新铺子离那里也近……”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“……以后,你两天回来住一次,我让人接你送你。”千云戈盘算着。

  “两天?我是打算七天回来……”

  “七天?不行!七天——你想熬死我?”千云戈登时打断、坚决反对。

  我也迟疑了:“那……五天总行了吧?”

  哼——千云戈不满地冷冽一声,却不置可否。

  “四天?”

  “三天——再没商量了。你不答应、我也不让你出去!”他绝然。

  三天就三天——我叹气:“好吧。”

  闻言,千云戈盯着我上下打量,像怕上当似的:“你等等,我再想想——”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……

  半年以后。

  “哑仆,你怎么站在外头?”我才从‘瑞戈轩’回来,就见哑仆在家门外徘徊。

  他犹疑片刻,终于瞥了眼朱门。

  我跳下马车,就去开门——天,这可还容人进去不容?

  “千云戈!”我厉声大叫。

  半天,千云戈才从里面错身出来:“,你怎么才回来?我叫人做了些小菜,都快凉透了!”

  我更恼:“你赶紧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拿走!”

  千云戈倒厚着脸笑笑:“行了,大冷的天,你先进来——也不说,你这房子跟漏子做的似的,待一会儿都冻人!”

  我让他挫得干憋屈:“你不是要去契州半个月?这才不过七八天。”

  “还说——那哪是人待的!整个一个荒山野林,我可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去了——你先进来,这么着不冷!”他一把拉过我,拽着就往里走。

  小心翼翼,辗转半天,我们才进到屋里。

  我看看不算大的房间:暖炉、手炉、香炉、千层帐、混雪衾、漾春瓶、惜寒灯、护心椅、紫金屏风……还有一大桌子花花绿绿,生是挤了个乱七八糟。

  于是又气的不浅,扯开他道:“你倒是要干什么,还让不让人安心过了?”

  “你又怎么了?”千云戈不解。

  “你——你把我这里弄得像个杂货铺似的,还问我?”

  “杂货铺?什么杂货铺?”

  “你瞧瞧!”我说着,上去掀开一床香软。

  “,”千云戈又挨近我:“你不跟我一起住,也别这么俭省,大冬天的,也没些保暖的使用,冻坏了要看大夫的!”

  我赌气坐下:“少拿大夫吓我!我过的好好的,有什么俭省不俭省!再说,冷了我自己会不知道?”

  千云戈也粘着我坐下:“你知道,就是没我知道的清楚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我瞪他——这混蛋加十级的家伙,越来越知道怎么答对我。

  “行了,我先亲亲,想死我了……”他说着,贼脸先凑过来。

  我赶紧挡开:“躲开我!大白天的,你发什么……呜……”

  ……可怜的……我的……嘴唇……还有……舌头……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……——

  明天我不会无齿了吧?

  两个时辰以后。

  千云戈真是——才风尘仆仆从契州回来?

  “起来,重死了。”类似苟延残喘……

  “等会儿……”千云戈抽息道。

  “那你——先出去。”

  “再待会儿,就一会儿……”话未完,狼牙又咬在脖子上。

  “千云戈!”我叫了声,再不能容他得寸进尺:“出去!都等了三会子了!”

  “最后一会儿、最后……”他束住我不放。

  “不行!”敌不动、只有我动。

  “别动!”他死死按着。

  “不——行——”我刚要推开他——不好……

  千云戈也猛地抬头看我,无辜地:“跟你说了别动。”

  有点心虚,我问: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”老天爷疼我一回……

  “那……你说……”

  “你先出去。”我低声道。

  “啊?……”少来!

  “你先出去!”我催促。

  “出不去了……”千云戈无奈地看看我,朝拜般低下头,轻碰我的唇颊。

  “啊……”

  我昂头,身子一颤——又来了……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……

  次日,我懒在床上,看着千云戈让一早赶来的随从伺候着穿戴整齐,心里还是有些不甘。

  “今天晚上我让人去接你。”他坐在床头道。

  “不用。”我转过身——他大爷的——酸、疼!

  千云戈拉起我的手:“怎么了?今天正好第三天了!”

  “你还说!”我扭头瞪他,“昨晚上算是提前结了,今天没有!”说完、又回过头。

  “你——开始又没说提前的也算,不行不行,哪有你这么赖帐的——再说,上回你犯寒,差了两回还没补呢!”他说着推搡我两下。

  “躲开。”我拨开他的爪子,“要我去也行,你得答应我件事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他又凑上来,嘻笑着问。

  “你睡东苑,我睡销云阁!”

  “不行!”千云戈说着揽过我来:“咱俩动销云阁——我只搂着你睡还不行。”说完又是狼吻……——

  一拳打过去……

  “就这么定了,晚上见咱们!”他撇下一句,而后旋风式地不见了。

  “哑仆!”我大叫。

  果然,他又回来。

  “你叫他干吗?”他愤愤问道。

  “你说呢?”

  “让他离你远点儿!”

  我觉着好笑,他一个王爷,几次三番跟个哑仆吃味儿,真不知为什么。

  “你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!”他说着扳过我下巴。

  “你知道什么?”我戏谑。

  “哼,别看他那个鬼样儿,又装得老实,其实最滑头的就是他!”

  不会吧?我惊讶,哑仆、滑头——差着天和地呢。

  “不然,怎么皇上算计没留住你,五王弟‘体贴’你没留住你,那个顾峥死心塌地地也没留住你,单他一个留在你身边儿了?”

  看着千云戈固执的样子——似乎,我也,有那么,点儿,相信——可转念再想:是这样吗?

  哑仆,在平鸿宫还好;可换到这人世上,我若不留他,他能去哪儿?

  于是无奈笑笑,我又问:“那你呢?”

  千云戈愣了一刻,松开我,倨傲道——死活也不放过你!

  ――――――――全文终――――――――

  番外

  攒金丝,镶玛瑙,凤凰巢里忙织鲦;

  紫龙抖落鳞如雨,瑶池七蕊饰珠裙;

  忽而玉人出仙泉,姬娥不美争妆奁;

  云做衣裳风裁腰,启明点鬓盘碧绦;

  天帝疏朝为一眇,迟去流纱湎屐尘;

  若觅此尤知痴名,万劫不悔道。

  穿过重重叠叠、无数的深宫廊回,轿子停在东角歧园儿别致的天宝门前,打头的黑衣护卫恭然一声:“王爷,到了。”

  那轻若无物的金轿中,悠悠然传来个傲慢的哼嗔。

  好半天,盘丝绣的帘子内、才伸出半只白玉般纤腻的手,候着的宫人痴了一刻,只见水晶润透的指甲拂帘一挑,仙变似的,出落个绝色美人。

  “王爷,皇上在里头候着呢。”那黑衣护卫又道,脸上情不自禁地、便露出宠溺的笑。

  宫人窘了,不知该不该去扶,低头只看美人的锦鞋,身子僵化一般。

  直到美人的鞋不怀好意地踩在脚上,那失了魂儿的人才又记起眼前的境况;抬头,只掠到个不肖的眼角儿,知道自己失态,忙收拾仪行、跟了上去。

  黑衣护卫拦住他,道:“你们都候着便可。”

  而后,为那美人开了门,目送着怡人的身姿神游中去,这才又关了翡门,肃然守候。

  这屋子不比皇宫中别处的辉煌,倒更像个雅士的居所,只见:窗低纱透,梁悬贞蔓,四壁铺墨,地走青毡,几木古朴,摆设自然,那其中,更有个翩然君子低头弄画,乍一看,还真是室静兰香,气洁德馨。

  美人一脚迈在槛内,先是停住,摘星似的一双睿眼打个转,扬头道:“皇上哥哥,别来无恙?”

  弄画的人强忍住笑,又怕笔端不稳,只好停下,温色道: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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