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_盐霜美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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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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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夜风静静的吹着,朦胧的月色下隐约可见那人锋利的脸庞,一双漆黑的眸子隐在无边的夜色下。

  “……顾岑?”

  容虞脸色不太好看,眼底藏着骇人的冷意。

  顾岑慢悠悠的走过来,站在容虞面前,问她:“九姑娘是在找我吗?”

  容虞面色有些警惕的看着他,直接问:“你想干什么。”

  顾岑能出现在这里,能这样跟她一路,恐怕很难不知道她方才才从书房里出来,容虞不确定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,但是不管是从什么时候,顾岑这种行为都让她十分抵触且厌恶。

  顾岑依旧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,他摸着下巴想了想,道:“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,你想干什么?”

  容虞皱眉,道:“这不关你的事吧。”

  顾岑道:“诶?那我来郡王府干什么,应当也不关你的事吧。”

  容虞退后了一步,扯了扯嘴角,道:“不关我的事?”

  “我做什么,都是自己的府里,我就是被人看见在这里也没什么,而顾大人你可是深夜私自闯入,我们俩应该要解释的,是你才对。”

  顾岑依旧是那幅样子,他慢悠悠的跟着容虞上前一步,居高临下的看着容虞,嘴角带着抹笑意,颇具暗示意味的道:

  “……我来这里也很正常啊,我来会我的美娇娘啊。”

  容虞顿了顿,没心思再同顾岑说这些试探来试探去的话,看着他沉下声音道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
  顾岑道:“都说了我是来见你的。”

  容虞收回目光,手指攥的紧了紧,既然问不出什么那也不必在这里多费口舌,她迈动步子朝旁边走了一步,不打算再理会顾岑,略过他直接向前走去。

  “诶,怎么走了?”

  顾岑迈动长腿,三两步就追上了容虞,大手抓住了容虞的手腕,稍稍一用力,容虞被拉的转过身来,顾岑力气大,容虞脚步一个不稳,顾岑下意识的扶了一下她的腰。

  容虞原本并不在意这种在她看来很小的事情。

  但是当顾岑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,容虞恍然想起了沈映那清冷的眉眼,她蹙了蹙眉,抽回了自己还在顾岑握着的手腕,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。

  顾岑注意到容虞的动作,眼底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冷意,但随即又被一抹戏谑取代,道:“诶?你怎么回事儿啊?”

  容虞轻笑一声,声音透着凉意,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面:“顾大人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?”

  “深夜闯进郡王府就只是过来见我,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果真只是一个套图美色的草包么?同我在这里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顾大人觉得很有意思吗?”

  “试探也该有个度吧,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还在这里虚与委蛇,恕我直言,顾大人你爬到如今这个职位上,该不会是靠脸吧。”

  顾岑被容虞说的一愣,反应过来之后简直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,他以前就发现这个看起来话少又冷漠的小姑娘其实很是伶牙俐齿,如今见识到了,看见她那幅带着嘲讽的样子,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?

  他沉吟了一下,然后一本正经道:“唔,脸啊,其实也靠一点吧。”

  容虞:“……”

  顾岑冲容虞咧嘴笑了笑,露出了亮白的牙齿。

  他没有再说的是,他是真的没骗容虞,他的确是过来看她的。

 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,也许……就是他孤家寡人夜里太无聊了,想给自己找个乐子吧。

  郡王府那点屁事还真不值得他注意。

  “你是不是男人啊,茅房也要别人跟你一起。”

  容虞还没说什么,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声音,伴随着一阵哈欠声。

  还未曾等容虞挪动脚步,她就被顾岑拉到了一处草木繁盛的地方。

  “嘘”

  一根手指抵在她唇间,顾岑站在她身后,他长的身高腿长,想要钳制住容虞简直轻而易举。

  “男人就不能怕鬼了吗,别说了,操,要憋死了。”

  “去什么茅房啊,就搁这吧。”

  两个人一拍即合,没过一会哗啦啦的水声就响了起来。

  夜色下,这两个奴仆的身形看的不太清楚,但是寂静中声音就格外明显。

  顾岑比容虞高出许多,他一低头就可以看到容虞天鹅般细嫩白皙的脖颈,还有她漠然的神色,要是寻常姑娘听到这声音恐怕早就羞的没边了,但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,甚至好像还听得挺认真。

  顾岑动了动手指,目光落在她小巧莹润的耳朵上,突然想要伸手捂住她的耳朵,不想让她听见这样污秽的声音。

 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动作。

  两人提了裤子,其中一个人男人疑神疑鬼的道:“我怎么觉得有人看着咱俩?”

  “睡懵了吧你,鬼在你旁边看着你啊。”

  “大半夜别说什么鬼不鬼的啊!”

  声音渐渐远去,容虞挣脱开顾岑的束缚,拍了拍自己的衣裳。

  顾岑:“……”

  “我身上很脏?”

  容虞没有回答顾岑的话,看了看四周,道:“你有事吗?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。”

  顾岑道:“我有事啊,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的吗。”

  他看了看四周,继续道:“不过我们在这里说,好像不太合适吧。”

  容虞抿了抿唇,道:“跟我过来吧。”

  这里离容虞的小院子不远,没一会儿就到了她的院子。

  顾岑跟着容虞走进来,看着这破败的地方有些意外,虽然容虞平常看穿着虽然没有那样精贵,但是也绝不破旧,如今看来,他忽然觉得可能是这个女人模样生的太好,以至于让人觉得她的衣裳也比旁人好看了。

  “你这院子真的是人住的吗?”

  容虞道:“别说话,偏房有人。”偏房住的是琉夏。

  容虞打开门,没有点灯,坐在了案前,直接道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  顾岑知道要是在跟她打马虎眼儿这人肯定要生气,于是便正色起来,道:“嘿,你别跟我装了,当初那个刘鼎,就是你杀的吧。”

  容虞道:“证据呢。”

  顾岑道:“没有证据。”

  “但是我直觉,就是你杀的。你最后自己一个人走的,没带下属,就说明他要干的事绝不是什么正经事,他好色,年轻时倾慕你的母亲,你是他侄女,长的那么好看,他对你有想法很正常,所以他最后是去找你了吧。”

  容虞不回答,但是看向顾岑的眼神已经很明确的在说“既然没证据那你在说什么废话”了。

  他啧了一声,道: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是怎么把这件事做的毫无破绽的呢?”

  他看着容虞,问:“该不会有人在背后帮你吧?”

  容虞对上他的目光,默然不语。

  “哈哈哈,好了不跟你说这个了。”

  他拍了拍容虞的胳膊,道:“放心吧,我方才什么都没听到,你要做什么放心做吧,郡王府跟我又没关系。”

  顾岑也了解过一点容虞的过往,知晓她母亲的死,她对郡王妃有恨也正常,要做的无非就是扳倒这个女人,或者再扳倒她的儿子,顶天也就是这些了。

  左右这两人都跟他没什么关系。

  他挑了挑眉,道:“咱俩相识一场,你求我,我会帮你的。”

  容虞对顾岑这个人了解的不多,虽说这两个月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少,但是容虞一直没有摸清顾岑为什么会关注他。

  他虽然这么说了,容虞的疑虑却丝毫没有被打消。

  外面忽然传来“笃笃笃”三声敲门声,琉夏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。

  “姑娘?姑娘,你在醒着吗?”

  顾岑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,摊着手看着容虞。

  容虞打开窗户,意思很明显,让他从这里跳下去。

  敲门声急促了些:“姑娘?”

  顾岑一个翻身从窗户外跳下去,容虞起身前去开门。

  “有事?”

  琉夏手里提着灯,神色有些急切道:“奴婢方才听见姑娘的房里有其他人的声音,还以为有人进来了。”

  容虞道:“没人,你回去吧。”

  琉夏放下心来,点了点头,道:“没人就好,姑娘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啊。”

  容虞不回答,琉夏也习惯了,福了福身子道:“那姑娘,奴婢就先告退了。”

  容虞站在门边,看着琉夏提着灯走开,忽然叫住了她:“琉夏。”

  琉夏回头,清亮的眸子里带着疑惑,问:“怎么啦姑娘?”

  容虞默了片刻,最终只道:“去睡吧,不用担心我。”

  琉夏笑了笑,脸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,道:“姑娘好梦啊。”

  琉夏走了之后,房间里陷入寂静,容虞转身去关窗户,顾岑却忽然出现在窗边。

  容虞:“还不走?”

  顾岑脸上带着笑意,道:“本来是要走的,不是你叫我留下的吗?”

  容虞:“?”

  “你方才自己喊的啊,留下。”

  容虞:“……”

  注意到容虞不耐烦的神色,顾岑笑了笑,道:“好了,不跟你玩了。”

  他站在窗外,后面是无边的月色,他学着方才琉夏的语气,然后轻声对容虞道:“好梦啊,我走了。”

  容虞毫无反应,顾岑也不觉得意外,冲容虞眨了眨眼睛然后身手利落的从高墙上翻了出去。

  容虞面无表情的关上窗户。

  顾岑的到来是一场意外,不管顾岑到底有什么意图,容虞的计划也并不会因为他的怀疑而有所改变。

  顾岑走了之后,容虞自己一个人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,想了想又去把灯点着了。

  有飞蛾扑向烛火,它并不是在奔赴死亡,而是在奔赴光明。

  明明灭灭的烛光里,容虞自己坐着发了会楞,然后忽然起身将自己一直宝贝着的小红木匣子拿了出来。

  打开,拿出了沈映当初给她的那块玉佩。

  她轻轻的摩挲半天,那双潋滟的眸子里,除却和往常一模一样的痴恋,还有容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。

  唇角微微的翘起,借着绝美的月光,低缓又柔和的声音消散在了房间里。

  “好梦啊,沈映。”

  翌日,清晨。

  容虞方才用过早膳,就有大夫人身旁的丫鬟赶了过来。

  没什么重要的事,就是大夫人要去不远处常泱山上的普恩寺上香,要带着容虞一起去。

  往常去常泱山上香这种事情向来是带着郡王府的女眷们一起去,但是往年基本上都不会带上容虞,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容虞去了,会玷污那样神圣的地方。

  据说这次本来也没打算带容虞去,但是正好撞上容围了,容围训斥了几句所以才派人过来叫上容虞。

  容虞大致也知道为什么。

  左右不过是昨天早上容长兼打了她,容围因为顾岑还有要用到她的地方,她要是因此和容府离心就不好了,所以今日才让大夫人过来带上她,还送来了几件好看的衣裳。

  容虞随手捏起托盘上的衣裳看了看,做工精细,布料上等,属实不是敷衍她的。

  但是指望这些让她心甘情愿的帮容围,未免也过于可笑了些。

  容虞随便挑了件红色的裙子换上,就随同女眷们一起上了马车。

  也许是刻意安排的,她并没有同大夫人还有容画在一辆马车上,而是和她的其他姑娘坐在一起。

  普恩寺并不远,约莫走了两个时辰就到了。

  如今虽然已经临近九月,但是太阳大的时候还是能把人晒得昏昏沉沉。

  这一路上也没有谁过来找她麻烦,容画看到她就恨不得离她远远的,大夫人见她也是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,容虞本身不是个多话的人,一路上也没人同她说话,倒也还算自在。

  普恩寺虽说不是国寺,但也十分有地位,上京城中高官权贵们的家眷几乎都时不时会来这里上香。

  而容虞这次,也在这里遇见了一个她认识的人。

  苏致。

  没看见她旁边有奕王妃,只有几个丫鬟,看样子应当是自己来的。

  容虞站在角落里看着她。

  她正在同住持说话,不管是仪态还是其他都表现的落落大方,她的长相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,更别说又传闻中她又是性子亲切温和了。

  但容虞觉得自己不太喜欢她。

  并不是这一次这样,曾经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容虞就不喜欢她,可是她想到这是沈映认可的人,所以压下了自己心里的情绪。

 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,她第一次对除了沈映和郡王府之外的人感到其他的情绪。

  同住持说完话,苏致似有所感一般轻飘飘的朝容虞望了过来,看见容虞一直在看她,便弯唇礼貌性的朝容虞笑了笑。

  恰如沈映曾经向她形容的那般婉约大方。

  上完香之后,大夫人还有容画她们一起去了观音殿,容虞没有跟他们一起去,她们也不曾注意到容虞没有跟着,或者是有人注意到了,但是没想提醒她。

  她跪在蒲团上,仰头看着面前那座法相庄严的佛像,他像是在看着自己,又像是在看着别处,虽然只是一座金身佛像,但是周身似乎真的笼罩着慈悲的光辉一般。

  分明是肃穆的,可是容虞在想,佛祖真是慈光授众生吗,那么什么该被宽恕而什么该万劫不复呢。

  来来往往那么多过来求神拜佛的人,贪官,暴吏,他们求富贵,求权利,他们本身就肮脏不堪却求佛祖普渡众生。

  可这样的众生,有资格被佛祖偏爱吗?

 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,有人走了进来,跪在了容虞旁边。

  容虞侧头望过去,脸庞白皙精致,着一身素衣,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气质,是苏致。

  她双手合十,动作规范的朝面前的佛像磕了三个头,接着又闭上眼睛,嘴里无声的念了什么,然后转头看向了容虞。

  像是刚刚认出来一样,苏致清透的眸子像含着水光,柔声道:“九姑娘?”

  容虞忽然觉得自己得出了答案。

  佛陀眼里无善恶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返身之所,他永远用一种哀怜又善意的目光注视着你,恶意产生并不可怕,因为当它消退的那一刻,永远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线生机。

  而容虞永远不会有这一线生机了。

  容虞侧头看向她,道:“苏姑娘。”

  苏致像是有些意外,道:“九姑娘居然识得我?”

  容虞转过头来,再次仰头看着面前的佛祖,道:“苏姑娘才貌双全,不识得也难。”

  苏致掩唇笑了下,笑声清脆,缓声道:“哪有那么夸张。”

  她又道:“第一次在这里碰见九姑娘,怎么往常都不见你过来,是因为你不想过来吗?”

  容虞弯了弯唇,道:“不是,我名声不好,夫人说我过来了会玷污这里。”

  苏致显然也是没想到容虞会把话说的这样直接,她微微愣了愣,然后道:“九姑娘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。”

  “这上京城里,喜欢景朝哥哥的人能排到城外去,九姑娘你只是说出来,她们没说而已,大家都是一样的,谁都不能说谁。”

  容虞问:“那你也是这样吗?”

  苏致抿了抿唇,显然是对容虞问的话有些不太开心,道:“啊?我自小和景朝哥哥一起长大,我们俩自然是不同的。”

  “不过九姑娘,你这样属实不好啊,景朝哥哥他脾气好,从来不会给人难堪,但你总是那样烦他,他也会觉得不太自在。”

  “你怎么知道他不自在?”

  苏致神色有些为难,但好似还是为容虞好一般道:“实不相瞒,你也不要难过啊,景朝哥哥私下同我说过几回这个……”

  “我回回都是劝他不要管的,不能拂姑娘家的面子,可他总跟我说自己很为难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“是啊,九姑娘我今日偷偷同你说了,你不要难过呀。”

  “那为什么霁徊宴上他会那样拒绝你?”

  苏致有些惊讶,道:“九姑娘以为那是拒绝吗?”

  “我年纪还小,那样大庭广众的议论婚事实在不妥,景朝哥哥是在替我解围啊,我们俩之间是不会介意这些的。”

  容虞点点头,说:“哦。”

  她站起身来,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苏致,道:“我先告辞了。”

  苏致轻轻笑了笑,模样温婉可人,道:“九姑娘慢走。”

  容虞推开门走出去,清风吹过来,她呼出一口气,然后摊开手掌,看着方才被自己握在手里的那根发簪。

  因为握的太紧,她的手掌已经有几条红痕,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。

  这根发簪曾经刺入过两个人的脖颈,拔.出来的时候鲜血溅了她一脸,她知道怎么扼制住别人,也知道从那个角度刺进去那人会必死无疑。

  曾经她杀人是为了母亲,可方才她对苏致动了杀心时,为的是自己。

  她想,或许当她为了私欲想去杀一个无辜的人时,就永远失去了向善的机会。

  她把簪子收了起来,再抬起头来发现沈映就站在她的面前。

  容虞不知道沈映为什么会出现在普恩寺,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,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,沈映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。

  半晌他才问:“方才在想什么?”

  容虞道:“没什么。”

  沈映拉起她的手,看着她红痕还未消退的手掌,轻轻的抚了抚,道:“她在骗你,你知道吗?”

  容虞望着他,道:“我知道她在骗我,可是她以后确实是要嫁给你是吗?”

  容虞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样的问题。

  毕竟容虞从来都不关心他将来会娶谁为妻,纳谁为妾,或是接受了那个姑娘的爱意。

  沈映站在容虞对面,殿门没有关,他看见房里转角处有有块白色的衣角。

  但他还是低头对容虞道:“不会。”

  “如果将来我不娶你,那我也不会娶其他任何人。”

  容虞抿了抿唇,想说什么,但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,她转头望过去。

  苏致楞楞的站在原地,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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